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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小童强行做出这般老持稳重的样子看的虞祭酒忍不住摇头失笑,却也知晓身边这小书童乖觉认真的很,遂干咳了一声,瞥了眼那厢将红薯年糕递给墨香的汤圆和阿丙,点了点头。
得了虞祭酒的首肯,小书童墨香这才转身伸手去接汤圆和阿丙递给他的红薯年糕,接时还是伸出双手接的,一边认真的道谢,一边不忘给出承诺“往后,我阿母若是做了好吃的,定也拿来分与两位小师傅”。
小童小小年纪这般做派看的汤圆和阿丙两人忍俊不禁,一面笑着,一面说道“不用不用”云云的。那小书童墨香却是坚持“定是要的。”
虞祭酒见状,便对一旁的温明棠说道:“他去岁时曾食过家中堂弟的一串糖葫芦,堂兄弟二人玩的好时,自是好的跟一个人似得。一次起了争执,那堂弟张口便提起了’曾送与他一串糖葫芦‘的旧事,借着这串糖葫芦的恩情,指责他“没良心,忘恩负义!”。他一贯面皮薄,家中教导又是严厉,这话一出,自是当场红了脸,落了泪,立时跑着回去买了串糖葫芦还给他那堂弟了。”
眼前这小童墨香虽只是书童,却是虞祭酒身边的书童,往后长大了是能在国子监听课的,日常偶有不懂的课程还能向虞祭酒请教。这等书童自不似寻常人家那些人牙子买来的小童,虽同那等含着金汤匙出生,能直接进国子监读书的大族公子相比略差些,可也家境殷实。且若家中不同虞祭酒沾些关系,是当不上这书童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家中世代经营纸墨坊的墨香家中光长安城内便有数家纸墨坊了,自是自幼便接受过礼仪教导的。
看着那厢坚持要还这“红薯年糕”的“恩情”的墨香,温明棠笑了,说道:“还真是人教人,千百次也不定会;事教人,却是一次就会。这一串糖葫芦教的墨香不肯轻易欠人恩情不还了,毕竟指不定这恩情哪日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
虞祭酒点头,看着小书童墨香将红薯年糕送至唇边咬了一口。红薯的味道他自是尝过的,看汤圆和阿丙二人烤的红薯中那橙黄的内陷,也知定是个绵软甜蜜芯子的红薯,美味的紧。那软糯的一口咬下便能长长的拉出一条丝来的年糕,倒也不是想象不出那等味道,二者包在一起,食起来那味道……虞祭酒想象了一番,便也笑着对阿丙和汤圆道要一份这随手一包,便做出的新吃食。
那厢的阿丙和汤圆闻言自是不敢怠慢,又问了声温明棠,见温明棠也要之后,便撸起袖子开始做了起来。
原本是阿丙和汤圆两人尝个鲜的吃食,自是只用刀随意划拉了一下,也不管红薯外头那烤的焦脆的皮了,只边吃边拿牙将皮‘啃’了去了。
不过不管是给墨香的还是温明棠的红薯包年糕,阿丙和汤圆皆是认认真真的去了烤红薯的皮,将那红薯馅挖出来铺在油纸上,中间又加上了一条软乎乎的年糕,而后便如包饭团一般以红薯为外皮包住了里头的年糕。
“其实红薯外头再加层年糕也成,不过如此一番,红薯便由皮变成馅了,又成一个新吃食了。”温明棠看着手中油纸包里的红薯年糕,说道。
食了一口这香甜软糯的红薯年糕的虞祭酒闻言,便顺着温明棠的话往下说了下去,他道:“外头加的年糕改成江米的话,便又成了红薯年糕馅的饭团了。”
“红薯年糕馅的饭团,外头那层江米改成饼子的话,又成了红薯年糕饼了。这几样事物单吃便好吃,味道又不突兀的东西怎么包着吃都不难吃的。”温明棠笑着接话道。
“这还不是因这年糕与寻常可见的年糕不同的缘故?”虞祭酒品着那口感远比日常所见的年糕软糯上不少,且放冷了也不会变硬的年糕体,看向温明棠,“可见即便是听起来简单,做起来亦简单的吃食,要真正融合的味美,亦有要细致注意之处的。”
“虞祭酒可是在看关嫂子?”温明棠走至虞祭酒身边,轻声问了一句。
子清、子正的父亲姓关,是以大理寺众人日常称呼那寡母便是一声“关嫂子”。
听到温明棠的声音,虞祭酒点了点头,伸手指向那正在擦门的寡母,偏头,目光没有自正在做事的寡母身上移开,口中却是问起了温明棠:“她日常做事亦是如此的?”
虽这话乍一听有些没头没尾的,可看了眼那随意擦着大门,哪里有明确的,一眼可见的污渍的地方,便拿湿布沾着擦上一擦,若没有肉眼可见的污渍,只是沾了灰,便很是随性的手伸到哪里擦到哪里的寡母,温明棠自是稍稍一愣,便明白过来虞祭酒问的是什么了。
她是应邀曾去骊山为虞祭酒办的接风宴做过菜的,去岁一整年,虞祭酒来她这里吃饭也不知多少回了。虽只是吃饭,很多旁的事甚少提及。可一整年的接触下来,若是有心,也能将每个人于吃喝穿着上的性子看的七七八八了。
温明棠是骨子里的习惯使然,无论是备菜做菜,做大锅饭还是宴席菜,都喜好做完事将台面顺手收拾一番,让台面看上去尽可能“齐整干净”些再继续做事的,可灶台上的事总是不可避免的有油烟与各式瓜果蔬菜切下的废料的。很多人做菜时也常戏称自己“做菜如打仗”一般,台面并未及时收拾以至于显得一片狼藉的情形并不少见。
面对温明棠这等习惯,她自己还记得衙门里多数差役与小吏乍一见到时都会叹一声“干净”,足可见在他们眼里,温明棠这等习惯才是稀奇事,“台面如打仗”则是稀松平常的。可虞祭酒却与多数人不同,看到温明棠这般收拾的干净齐整的台面,也只浅浅道了句“如此才对”,并不似多数人那般乍见惊叹。
足可见,很多琐事之上,虞祭酒比寻常人都是更讲究的。当然,从面前这位祭酒大人日常的穿着举止,那熨帖到不能再熨帖的衣袍以及腰间一个月也不重样的玉坠等物之上也能看的出来。
不过比起寻常人更讲究的虞祭酒,也并未再要求旁人时便提高了要求,对自己便降了规矩。去岁去送年节贺礼时,不论是虞祭酒赠予的回礼形式还是那大方又精细的赏钱红包,皆可看出,他事事讲究,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己,皆是如此。
眼下事事皆讲究的虞祭酒,看着那擦门手伸到哪里便擦哪里的寡母,要问的是什么,自是显而易见了。
温明棠见状,便道:“关嫂子也不过是寻常人而已。”
女孩子这话的意思,虞祭酒自然听懂了,他叹了口气,说道:“难怪这些时日子清、子正二人身上所穿的衣袍依旧还如先前那般洗不干净,皱巴巴的。我原先还以为她是忙着生计讨生活,没工夫管这些小事,原来却是与此无关,说到底也不过是不注意这些而已。”
温明棠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又将方才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关嫂子只是寻常人而已。”
“我知她是寻常人,亦知我不曾发银钱与她,自是不能教她做事的。”虞祭酒看着那随性做事的寡母,说道,“更知她如此做来也不是故意的,只是颇为感慨而已!往后子清、子正若真有登科那一日,是要面圣的。他二人的衣着倒是不定要绫罗绸缎的贵重之物的,只是那衣着干净齐整些还是必要的。那些将人架在圣人的位置上,时刻要求他人不准指出她不足之处的话,时刻要求他人必须体贴她寡母不易,不体贴便是‘刻薄过分’的,不过是些嘴上的大道理而已。事实便是看到他二人那一身洗不干净的,皱巴巴的衣袍,多数人还是本能的觉得不大好的,尤其还是未来面圣入仕为官之时。”
“祭酒是个讲究之人,”温明棠说道,“不过关嫂子自来了大理寺,该做的事也都做了,确实不算偷懒。”
“事做了同做好是两回事。就似我国子监布置的功课一般,做了功课,与做好功课是截然不同的。”虞祭酒说着,看向温明棠,疑惑道,“难不成竟连你也要学着外头那些人做‘大善人’,一味体贴‘寡母不易’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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