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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瓦屋檐上,似乎有些窸窣响动。不多时,一片瓦落到地上,摔了粉碎。
谢衍赫然抬眼。
“谢云霁,你怎么不说,但愿人长久呢?”房檐上传来一个声音。
紧接着,那人无声无息的脚步声也不加掩饰,反倒踩着瓦片,咯吱咯吱的响。“不对,此时共婵娟的人,并非千里之遥,而是从一水之隔,到楼上檐下。”
殷无极一撩衣袍,随意坐在房顶上,浑然不顾自己这身华美的帝袍有多繁琐,反倒像是刻意穿来,环佩叮当的声音比瓦片坠下悦耳的多。
“……帝尊怎么来了?”谢衍的声音显然带着些压抑,“不是定了明日之约?”
“怎么,本座是不速之客?圣人觉得唐突?”坐在檐边的年轻帝君笑道。
他的锦衣华服皆是垂下屋檐,月光透过玄色帝袍,勾勒出一层银边,他声音矜持,“虽然明日亦能得见圣人当面,但没有规定,今日本座不能拜访圣人。”
“以圣人的逻辑,明日之约,相见的是圣人与魔君,有仙魔之别,是天定宿敌。而今日,本座若以殷别崖的身份携酒而来,拜访师友,您就那样无情,偏要把本座打出去?”
“若是拜师访友,自然不会。”谢衍站起身来,目光看似在注视明月,实际上注意力却被那摇晃的一段玄色衣袂吸引过去。
他停顿片刻,又略勾唇,浅笑道:“但帝尊访友,走的并非大门,而是房檐,莫不是觉得吾这里的瓦片比较好揭?”
“若是本座当真是友,自然是能坦荡地携酒,叩响月下门扉。”殷无极似乎是低声笑了,言语间脉脉含情,“可本座问心有愧,自然是只能做梁上燕,盼郎君千岁,盼你我……岁岁常相见……”
“胡闹。”谢衍怕他再说些荒唐言辞,出声打断。此时他们见不到彼此的脸,只是寥寥数语,却教情话更为炽热动人,让谢衍耳根隐隐发烫。
“圣人恼了。”殷无极又乐了,笑语盈然。
谢衍又见他晃了晃长衣与袖摆,手腕上缠着玉色佛珠,落下细细的穗子。
谢衍不见他的脸,于是将左手背于身后,看向枝上圆月,沉吟片刻,道:“帝尊若是自比梁上燕,为何不下来相见?”
“既然约了明日相见。今日,本座却见月色甚好,忍不住夜访皎月别院,已是不守规矩,放浪形骸了。在圣人看来,难道就不是极为不矜持?”帝尊言语间却带着钩子,多情的很。
“矜持?”谢衍几乎被他无语住了,他半晌失笑,“吾以为,帝尊向来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说罢,圣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影子落在廊下,被月色一照,冰寒之玉做的神像,此时却笼着蒙蒙的月光,柔和的很。
他看向似是引诱,似是挑衅的徒弟垂下的衣袂,知晓那倾城之姿的帝君,如今就笑卧在他的屋檐上,只要他跃上屋檐,轻轻伸手一抱,就能把他完全揽到怀里。
圣人的神色淡定,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别崖明日之前不见,吾寻思半天,到底何处有这一项规矩。思来想去,倒是想起一处——”
“吾悠游人间时曾听闻,寻常人家中,为免引喜冲喜,在永结秦晋的前一日,夫妻须得避而不见。”谢衍似笑非笑,“别崖这莫名的坚持,是在暗示什么呢?”
“……”
“仙魔两道对立多年,又不可能订立秦晋盟约。”谢衍淡淡一笑,听屋檐上那人呼吸一促,道,“别闹了,下来吧。”
“想要诓骗圣人,看来还是早了些呐。”帝尊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
然后,他单手撑着屋檐,轻巧地跳下,而谢衍早已预判了他的落点,伸手一揽,便教坠下枝头的凤凰儿落到他的怀中。
今日他介于昔年徒儿与帝尊身份之间,月下相见,谢衍恍惚以为,他还是当年怀中娇儿稚子,只要伸手便可搂于怀中。
帝尊也不躲,只是顺势揽住他的脖颈,一手又理所当然地扶在师尊腰侧,一个旋身,衣袂在风中飘扬着。他竟是借助落地的势,让白衣的圣人站立不稳,跌入他怀中,径直将他抱入屋内。
“殷别崖,你放肆——”谢衍登时就恼了。
“是您要邀我相见,飞入圣人别院,而非我擅入——”玄色的帝袍华美雍容,逶迤过地面,只是展开帝袍大袖,殷无极就能轻易将圣人单手拥入怀中。
他附耳过去,呢喃笑道,“这算是越您的雷池么?”
“……你怎这般教条。”谢衍见他并未有进一步的欺师灭祖举动,于是也就遂了他跳脱潇洒的性子,勉强给几分面子。
他揽住他的脖颈,由着他抱进屋内,“我教你明晰地位之分,身份之别,是教你行事沉稳,又非拘谨……”
“倒是本座拘束了。”他大踏步进入室内,一眼便瞄见温好的酒,与摆开的灵果与点心,又勾起唇,“您原是在等我,若是我不来,您待如何?”
谢衍被他抱到了坐榻之前,小桌早已摆好,背后洞开的窗,刚好是赏月的最佳位置,连酒杯都是不多不少,正好两盏。
“你隔水望的那一眼,难道不是在说,教为师等你?”谢衍摩挲着他颈后的皮肤,见徒弟将下颌搁在他肩头,“本以为帝尊会走门,院门都是虚掩的。”
“……您这是引狼入室呀。”
“错了,帝尊这叫孤军深入。”谢衍哪里会中他的套,一边捋过他的脑后软发,一边教他横躺着,枕在自己膝上,“难道就不担心,我不放你走?”
“哈哈哈哈……”殷无极笑得前仰后合,道,“圣人是儒门君子,最是霁月光风,不肯占我半点便宜,是活生生的柳下惠——本座要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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