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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李隆基转身看着骊山尽头西沉的落日,仅剩了一轮余晖,在奋力抵抗着黑暗的侵噬,渐渐地,天边只残留了一丝黯淡的光晕。
&esp;&esp;“李相薨逝之事,你听说了吧?”李隆基缓缓道。
&esp;&esp;“是,臣已听说。”
&esp;&esp;“你与李相似有恩怨,朕想知道,你如何评价李相其人?”
&esp;&esp;顾青垂头道:“臣位卑言轻,不敢妄议宰相。”
&esp;&esp;“无妨,就当闲聊,说错了话朕不会怪罪。”
&esp;&esp;顾青想了想,道:“李相执宰大唐十九年,行政突出,谋略不凡,但格局有失。”
&esp;&esp;李隆基饶有兴致地笑道:“‘格局有失’?你仔细说说。”
&esp;&esp;顾青低声道:“陛下,君权与相权,虽是互辅,但也互相冲突,陛下是君,宰相是臣,君上的意志往往放眼全局,但宰相的意志却不一定,他眼里看到的除了朝政之务和黎庶之祉,他还有私心私利,这是人之常情,任何人都无法避免。所以历朝历代的宰相,麾下都有攀附他的党羽,党羽势大,羽翼丰满,往往阳奉阴违。”
&esp;&esp;李隆基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奇异地打量着顾青。
&esp;&esp;这是他无妄之灾
&esp;&esp;李林甫是怎样的人,李隆基比谁都清楚。
&esp;&esp;顾青当然也明白李隆基的心思,他问起顾青对李林甫的评价,其实想听的并不是李林甫如何,而是对顾青的考量。
&esp;&esp;李林甫执宰十九年,君臣相爱相杀半生,顾青所提到的“结党”话题,严格说来是李隆基和李林甫两个人达成的默契。
&esp;&esp;李林甫需要结党来巩固相权,李隆基需要朝堂结党分出派系,方便他左右平衡。
&esp;&esp;党争之祸,唐朝的君臣们还没尝到苦果,在这个年代,结党被视为利大于弊可以默许的一种现状。
&esp;&esp;大唐中期以前是门阀士族的天下,门阀其实本身就是一种深层次的结党,武则天削弱门阀势力,大力推进科考,寒门学子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但是门阀的势力仍旧存在,如今能站在朝堂里的大臣,大多是门阀士族出身。
&esp;&esp;比如李林甫,就是李隆基的远亲,唐太祖李虎的五世从孙,比如李光弼,看似大大咧咧,他其实是柳城李氏出身,还有位列大将军的郭子仪,他出身太原郭氏,汉代光禄大夫郭广意的后裔。
&esp;&esp;满朝公卿皆出身门阀,门阀与门阀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和恩怨,结党是无可避免的,所以李隆基对朝堂结党采取默许态度,这一点倒并非昏庸,而是知道无法阻止,于是因势利导,索性利用朝臣结党来达到他平衡朝堂的目的。
&esp;&esp;皇帝默许结党是为了平衡,朝臣结党是为了私利,但是宰相结党那就是祸害了。
&esp;&esp;顾青对李林甫的评价,其实也是他的心里话。
&esp;&esp;前世的他只当过公司领导,没治理过国家。但道理还是懂的,前世他见过别的公司内部搞小团体小山头,这种公司存活时间往往并不长,人浮于事,因私废公,人人为了小集体的利益而勾心斗角,内耗之后,倒闭是必然的。
&esp;&esp;大唐如今差不多也是这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无限的荣光背后,早已危若累卵。朝堂党争,节度使拥兵自重,权贵圈地,流民日渐增多,军队渐生暮气,帝王昏庸,朝堂无可用之臣等等,问题太多了。
&esp;&esp;每个问题单独来看,其实都是小问题,但是这么多小问题加在一起,只消被外部力量轻轻一推,诸多小问题爆发后便是无法挽救的大问题。
&esp;&esp;这一点,李隆基没看到,他沉浸在温柔乡里谱写他的《霓裳羽衣曲》,权贵们没看到,他们忙着圈占土地,置办家产,朝臣们没看到,他们忙着勾心斗角争名夺利,甚至底层的百姓也没看到,他们以为这盛世还能延续很多年。
&esp;&esp;众人皆醉,顾青独醒。
&esp;&esp;可惜的是,顾青评价李林甫的这番话,李隆基的反应只有两个字,“呵呵”。
&esp;&esp;呵得很诚恳,看得出也是走了心的,但顾青清楚,李隆基并不以为然。
&esp;&esp;帝王的态度决定臣子的忠奸,如果换了太宗李世民,君臣奏对之时,哪怕对臣子的话再不认同,太宗的态度也是肃然且谦逊的。
&esp;&esp;李隆基的演技显然比不了太宗皇帝。
&esp;&esp;“顾卿所言有理,呵呵,有理。”李隆基轻捋青须笑了笑,道:“李相一生有功有过,但他的‘过’,并非结党。”
&esp;&esp;顾青笑道:“是,陛下果然比臣看得更远,臣对李相的评价不过是孩童呓语,幼稚得很,让陛下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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