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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也织了不少,裁下一半,再分一半白米出来,一并包好。”她捏起几粒米,长日辛劳,她的皮肤镀上层淡淡霞彩,与那米粒的色彩愈发相近。
云涧问:“那余下的要给舒公子那边送些吗?”
这些时日,她常与张湍礼尚往来。
早笃定对方身份,她故作不知,只当寻常邻里来往。
此前沈越说,即便是名正言顺登基继位的明君贤主,尚不能使朝野百官完全满意,更遑论是她?来日临朝,她面对的,将是远比一首歌谣、一篇檄文更加凶险的惊涛骇浪,也更应冷静沉着,平和应对。倘若面对一个张湍,就避如蛇蝎,那将来如何面对文武百官、天下万民?现今张湍自请离任,三年后若如期复职,于她而言有益无害。何不以此为契机,以张湍为始,去宥常人不能宥之怨憎,去忍常人不能忍之委屈,成常人不能成之功业。
所以有荒园一会,原是沈越盼她能与张湍心平气和地沟通。
这些道理,她并非不懂,可真当面对面时,开口就是那些尖锐刺耳的话。多亏田野农忙,整日百事压身,让她无暇多思真实的怨憎。偶有空闲时的零散往来也多假托他人,让她能送去那些虚假的友善。
她再捏起数颗米粒:“余下这些,再分出一半,煮成粥饭送去舒宅。就说院里种的稻谷成功收成,借这粥饭谢舒公子当日的建议。”
“那再剩下的呢?”
“再分一半存好。最后余下的部分,一并蒸了,晌午大家都分着尝尝。”
她带着米粒回屋,取出枕下压着的佛珠,想了许久后找来剪子,将?????串珠的绳子绞断,一百零四颗珠子滚了满床。织布余下不少丝线,她将这些丝线穿针后撮拧结实,将珠子一颗颗重新穿上,最后再穿粒粗米,末端绑结。
米粒夹在两颗圆珠间,渺小而脆弱。她动作轻缓将珠串盘蝶放回枕下,屋外云涧叩门道:“娘子,午饭备好了。”
桌前,她头回嗅出白饭的甜香,稍显粗糙的口感摩擦着牙齿舌头,最终滑过喉咙落入腹中。
原来是如此滋味。
“云涧,剩下的布够裁套衣服吗?”
“娘子要什么样的衣服?”
“寻常就行。”
“比着娘子身量应能裁出一套,只是料子太粗,恐怕娘子穿不习惯。”
“无妨。等到这里的田都收完,晚稻种下,今年的账大致算好,我就离开。”她将碗筷放下,碗中不余一粒米。
至十月,田间晚稻大都已插下。
宅院中那方水田虽浇透了水,却无秧苗。一离开,这块地便要荒了,她坐在矮砖墙上,手指划过水面,澄清的水带起些微泥沙,渐显浑浊。
竟有些舍不得,分明这些日子在这块田里添了不少疼痛,落下无数汗珠。
她从怀中取出块方帕,打开后显出数颗谷粒,是她晾晒脱谷前留存的种子。她只留下两粒,余下的尽数抛洒入水田,几朵轻盈水花落下后。她收起谷粒方帕,起身离开。
所有行李准备妥当,她换上云涧新裁的粗布衣,布巾包髻,荆钗簪发。
白双槐驱来马车:“娘子,是先回昙州吗?”
“先去舒家。”
舒家院门前的石狮经秋雨刷洗,看着愈发精神。门童见到赵令僖下车,初时不敢认,回忆许久才不大确定地问了句,而后喜不自禁将人请入院中。
过正厅入后院,院中没有亭台楼阁,没有泉石花木,只有片空地。
空地上零星散落着稻秆谷粒,初来时她见舒家宅子占地辽阔,以为后院是园林景观,未料到竟是片晒谷场。门童引她来此等候,想是张湍近日都在此间忙碌。预料中事,她与他虽不同症,沈越却给了同方。
不过这空空荡荡的晒谷场,遮掩形容要困难不少。
“娘子久等。”
久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楞在原地。
张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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