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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根襻膊来。”她将裙角掖在腰间,褪下鞋袜露出双脚,又将中裤挽至膝下。脚底直触砂石混合的土地,硌得她又痒又疼,不由抬脚换位。再看田中淤泥浅水,稍作思索,便抬起右脚向水田踩去。
淤泥黏腻松软,右脚直直陷下,激得她浑身一颤,险些扑倒在水田中。继而踉跄两步,双脚便都陷入淤泥,踩起的浪花溅上衣裙,落下斑斑泥点。
“娘子——”白双槐气喘吁吁跑来,“这地儿找不来襻膊,但找到根麻绳,娘子不嫌弃的话可以暂代襻膊用。娘子要不愿意,我已经叫阿宝去附近庄子上问了,等等就能有信儿,再不济我去撕件衣裳,拿布条绑绑。”
“麻绳就麻绳吧。”她用麻绳代襻膊,将已经沾上污泥水渍的衣袖绑起,露出细白的胳膊,伸手向白双槐讨要秧苗。
白双槐仔细分开株秧苗递上,惊讶道:“娘子竟会插秧的吗?”
“这有何难?”她轻笑接过秧苗,俯身探腰。
却与她想得不同。
刚刚看那佃农插秧,一株株秧苗随意点在田间,比起投壶要简单许多。可当她探下腰时发现,她只能让自己在水田中站稳,但手中秧苗离水面还有距离。倘若压低上身,姿态便会滑稽难看,倘若蹲下身子,移动又成问题。
她回想了佃农在田中的模样,几经调整,终是将两膝稍曲,两脚微分,上身与水平齐,这才堪堪将第一株秧苗送入水中。然而手掌刚刚松开,那株秧苗便缓缓飘起。浮在水面的秧苗茎部曲折,随着水中涟漪打旋。
白双槐默不作声,又递送来一株秧苗。
她不服输,又将一株秧苗插下,以防万一,捏着根茎按在泥里许久,才慢慢松开手指。倒未飘起,却是歪斜在泥水下,只有苗尖露出水面。
几经尝试后,白双槐不由劝道:“娘子,要不找个佃农来问问?”
她看着眼前或东倒西歪、或沉浮不定的秧苗,有些泄气道:“以前从未学过这些,原是有诀窍的,我随你去找个人问问。”说着要直起身,却觉腰背僵硬,双膝弯曲难直,忙伸出手道:“小白,快扶一扶我。”
白双槐放下背篓,急忙跳进水田,搀着人慢慢站直身子,走上岸去。
“快到晌午了,眼看太阳越来越毒,娘子要不先去宅子里看看?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等午睡起身,再叫佃农到宅子里给娘子讲讲插秧的诀窍。我去让云姑娘吩咐下去,这小块水田给娘子留着。”白双槐帮她解下麻绳,用自己的衣摆给她擦去腿脚上的泥水。
她扶着白双槐,低头看到泡得发皱且满是泥沙的双脚,索性抛下鞋袜,赤脚走去宅子。一路被砂石?????硌得生疼,到宅中时,白双槐急急搬来座椅让她安坐,又叫来正在办理交接的云涧。云涧吩咐宅中烧锅热水与她洗脚,再寻来细竹签,仔细将涌进甲缝的沙子剔出。
“娘子心急了些。”云涧温笑说道,“往日娘子从未做过什么重活儿,哪有上来就进田里插秧的,那些佃农年年都干、天天劳作,尚且觉得辛苦得紧。何况娘子?”
温热的水淹着双脚,稍稍解乏,但两腿腰背仍是酸痛难耐。
“我看田里佃农大都是男子,耕作于女子而言确实太辛苦些,那些乡间女子都做什么?”她心想,许是耕作本就辛苦,以寻常女子的气力自然困难些。
“虽说男耕女织,实则女子不止织布裁衣,在乡间劳作比之男人,辛劳半点不减的。”云涧猜出她的意图,“宅中有架织机,陈丝也有些,娘子若想试试,再过两日稍闲散些,我教娘子织布。”
“也好。”她再捶捶腰背,“后晌叫个佃农来,我这两日学学插秧。”
云涧轻笑应下。
院门外庄宝兴匆匆跑回,怀中不知抱着什么,满面春风道:“娘子,襻膊没借到,不过找到些好东西。”
他将怀中物件堆上竹桌,颗颗嫣红,是荔枝。
“近处有个宅子,关着门,我去敲门,那边下人隔着门说家里有病人。不过听我说咱们新搬过来,那家主人送了这些荔枝给娘子,说是不便出门,借这些薄利拜会邻居。”庄宝兴擦去额汗,“娘子放心,这都用艾草烧灰兑水淘洗过,绝不会带着病气来。”
五月荔枝红。
三年前这时候,她曾在梦中见满山红荔,父皇便在她的宫苑假山上挂满荔枝。
“我没什么胃口,你与小白分一分,和庄上的人分一分,再与那些佃农分一分。”
庄宝兴看着桌上荔枝为难:“这也不太够分啊。我给娘子用冰镇着,等娘子有胃口了再吃。”
“不用,你把这些荔枝交给云涧,叫她琢磨着怎么分下去吧。”她再捏捏肩颈,“你说那边的邻居,可知道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庄宝兴将荔枝收拢起,回说:“说有疫病,见不得人,也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那家人姓舒。”
她缓缓坐直身子,吩咐庄宝兴去找纸笔,稍作思量写下书信一封,交由庄宝兴送去那间庄子。等用过午饭,午睡醒来,佃农未来,回信先至。
回信笔迹映在眼中,她半晌不语,庄宝兴看她出神,好奇问了句:“娘子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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